无数珍奇供世眼,只以古籍慰平生 ——访白河书斋主人晁会元
无数珍奇供世眼,只以古籍慰平生 ——访白河书斋主人晁会元
书籍是人类文明的载体,我们今天还能从千百年前的卷卷轴轴中读到祖祖辈辈的智慧,靠的是一代又一代收藏者的付出。藏书传世,使文化之脉无断绝,古今有识之士所见略同,河南著名古籍收藏家、白河书斋主人晁会元先生就在其列。他的慧眼与热肠、博学与执着,代表着当代收藏家的气格与胸襟。
晁氏藏书,向来家风
晁会元,南阳卧龙岗人,宋代晁氏藏书世家后人。晁氏家族以藏书著称,自北宋晁迥始延传数百年,晁补之、晁说之、晁冲之均为藏书名家,晁公武的《郡斋读书志》是中国现存最早的一部私家藏书提要书目。据《史记·晁错传》记载,晁氏起源于南阳西鄂。晁会元的书斋名为“白河书斋”,意在怀念故土,不忘家风。
据推断,晁氏先祖王子朝是中国古代私家藏书第一人。王子朝是周景王庶子,周景王想立王子朝为太子,但未实现便去世了。后来,王子朝在王位之争中失败,携周王室典籍投奔楚国。王子朝一行并没有到达楚国都城,而是滞留在南阳西鄂一带,《皇览》记有王子朝之墓在南阳西鄂,当地晁姓人是王子朝的后裔。东周以前,学在官府,民间不允许藏书,而王子朝把王室典籍带到了民间。
采访时,晁会元先生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,他说:“别以为我继承了祖上的家产,我是白手起家的!”时过境迁,北宋晁家图籍早已杳然不存,其后代也早已成为布衣。晁会元并不是腰缠万贯,他用几代人的积蓄数百万元用来买古籍,其实际价值可想而知,但至今仍住在八十年代工作单位分的单元房中。晁会元正在修家谱,撰写《墨经》的晁说之是他的五世36代祖。晁会元的祖辈、父辈都是制毛笔的手艺人,祖父、父亲、弟弟曾在县里、乡里的制笔厂工作,他小时候也学过制笔。晁氏传家训:若进入仕途,则保护图籍;若为平民,必学有制笔、墨一艺。他说既然祖上有收藏图籍的传统,那么他也想把这传统继承下去,这是冥冥之中的使命和召唤。
晁会元从事收藏四十年,所藏古籍蔚为大观。古籍善本、碑帖石刻、佛教碑文、地方文献,名人字画、红色文献等共3万多件,仅古籍就有3万余册,历代碑帖5000多件。其中珍品、孤本不计其数,他的藏品每次亮相展览都引起极大的轰动。他收藏的明万历二十一年金陵胡承龙刻明重修本《本草纲目》,是目前中国民间发现的唯一一部金陵本全本。国家图书馆组织著名古籍权威边沙等10名修复专家,将52卷32册用金镶玉的方法修复,使用修复材料全为明代和清代早期的旧纸,经过4年努力修复完成。2011年,明万历金陵本《本草纲目》在北京亮相,被公布为国家珍贵古籍重大发现。2012年,晁会元以个人藏品在白马寺举办全国第一次“佛教造像拓片展”再次引起全国轰动。2014年,他在洛阳举办龙门造像展,包括原石已经破坏的珍稀早期拓本,流落日本的安定王造像浮雕像拓片为首次面世。最近洛阳市委宣传部为其主办的《白河书斋珍藏抗日战争文献展》再次引起轰动,两个多月间参展人数20余万。
慧眼识珠,行走江湖
晁先生在收藏圈名声响当当,古玩市场的书贩对他信任有加,他们觉得晁先生识货,又愿意重金买下,东西卖给晁先生错不了。晁先生一双“火眼金睛”,在他这,别想着糊弄,因此书贩们从来都讲实价。晁会元在收藏界、学术界及市场上朋友极多,用他的话是“多年混迹江湖”,奠定了他在收藏圈的传奇地位。很多手中有古籍的人都慕名而来,晁会元和他们有着极为信任的关系。很多人素未谋面,先把藏品照片发给晁会元,晁会元觉得行就定个价,把钱汇给藏品所有人,他再把藏品寄给晁会元。
晁会元还向我讲述了古玩市场中惊心动魄的场景。20世纪八九十年代,山西运城古玩市场流散的古籍善本非常多,都是成麻袋的装,他常去那里淘书。交易是摸黑进行的,买家早早地在卖家前面排成长队。轮到哪个买家,买家打着手电筒上前来翻出一麻袋古籍一本一本地挑拣,需要在几秒钟之内决定要还是不要,要的古籍就放一摞,挑完换下一家挑。简直是翻手为云,覆手为雨!在几秒钟内看出分辨书籍的尺寸、行款、装帧、用墨、纸张,绝非一日之功力,而晁会元能做到。面对他人的惊叹,晁会元笑笑说:“少年子弟江湖老,不过是教训多了,见得多了!”之前,古玩市场上的古籍图书很多,他为寻珍稀的书籍,跑遍全国各地。这十年来,市场上流通的好书已非常稀少,那些传承有序、质量较好的古籍越来越少,价格也越来越高,如美国佳士得回流的古籍、海外回流的翁方纲藏书、季羡林藏书、过云楼藏书的价位都非常高。于是,晁会元将目光转移到拍卖会上,他还委托朋友到韩国、日本等地寻找。
辨章学术,考镜源流
文献学为治学之根本,尤其治文史之学,除从文献入手无其他门径,近代国学大师无不精于此学。碑学是晁会元最痴迷的领域,不仅因为碑拓在书法史上的意义,更因为它们证经补史的学术意义。近些年,他把精力从收藏转移到整理、研究上了。碑刻起于汉代,衰落于宋代,刻本兴盛于宋代,一直延续到清末,而晁会元的拓片上至汉代,刻本下至清末,俨然构成了一部中国文献史,这成为他做研究的基石。晁会元认为,做文献学最讲求一手资料,不步人后尘,不嚼残羹冷炙,“寻章摘句”的书斋的治学方式不足取。惊人的学术发现常常令他仰之弥高、钻之弥深。晁会元用功极深,才厚积薄发,每份拓片、刻本刚一到手他就认真著录,或写提要,或考证经史。有了平时的积累,一旦成文便倚马可待。掌握第一手材料,再加上长期钻研,使他填补了一个又一个学术界空白。不少专家、博士生到他这里来看文献,求教于他。“学术乃天下之公器”,晁会元从来不吝惜分享他的藏品。
石经是刻在石头上的佛道经典和儒家经典,从东汉开始,历代儒家经典把刻在巨石上立于太学前作为范本。历经岁月的侵蚀和历史的变迁,这些巨石支离破碎,相应的拓片也在历史变迁中残破、散落,而晁会元把收集的残片排成序列,完璧归赵,从而窥见经典的原貌。比如他研究二体石经(又称北宋石经),爬梳经史、推理求证,体现了不凡的会通和识力。晁会元对近代北宋二体石经拓片的流传与研究作了详尽的梳理,并依新获得的拓片考证北宋太学石经的刻经年代与经数。通过对北宋二体石经的复原,晁会元考证:新发现的《礼记碑》拓片上 “礼七十八”数字铭文肯定了北宋太学石经《仪礼》的存在,说明历史上学术界关于宋代二体石经不包括《仪礼》的记载是不准确的。此点史书均无记载, 2014年12月,由上海交通大学“历代儒家石经文献集成”课题组主办的“七朝石经学术研讨会”在上海交通大学举行。会上大师云集,晁会元破例发言40分钟,大会新闻发布称:晁会元教授的研究颠覆了已往对北宋太学石经刻经经数的传统认知,所阐述的《北宋太学二体石经新证》令在场专家学者叹服。
情之所钟,正在吾辈
晁会元虽然年过六旬,但精力过人,但每日白天为展览奔走,晚上整理文献、写论文到深夜。我见到他时已经过了中午,他整个上午都在向洛阳市宣传部领导、专家汇报8月25号开展的“抗战胜利70周年图文资料展”。他略显疲惫,还沉浸在刚才的汇报中不能自拔,因此刚见面时他寥寥絮语,接着便口若悬河。
晁会元一向如此,只要遇到有关藏品古籍的事,他总热忱如火。杂志社请他写专栏,出版社争相出版他的著作,博物馆请他做展览,大学和文化部门请他座谈、讲课,凡有能力他都应承。2013年退休后,他被特聘为洛阳师范学院教授,河洛文化国际研究中心研究员;他已出版了《洛阳名碑十种》《新编龙门百品》《邵氏遗书五种》,还计划出版《洛阳历代文献图志》《诸葛亮文集》等;他给《南都晨报》开专栏,每周一篇文章,解读文献传递给世人。他说他最大的遗憾就是精力有限,手头上有很多文献都牵扯着未知领域,一旦研究都能填补空白,只是无力顾全。“都云藏者痴,谁解其中味”,而我却看到他眼里深深的焦灼。不蝉蜕于泥淖之中,不妄称高洁;没有经过诱惑,不能奢谈信念。在日益功利化、市场化的收藏界,晁会元仍保持着一份定力。他本坐拥一座“金山”,可从来没有把收藏变成生财之道。对待古籍的取舍,他重义轻利,千金不换,他生怕明珠暗投,害怕它们就此沉埋,不见天日,得不到应有的“归位”。他求真、求实,不怕做“赔本买卖”,见到无人问津的禁毁书、冷僻的古籍、品相不佳的残本他也买下。他说:“文献价值非金钱所衡量,其文化、学术的价值不可估量。我国文献的流失已经很严重了,他经常呼吁更多的有志之士参与古籍文献的保护与抢救,使我们老祖宗留下的文化遗产代代相传。在我们连续7个小时的交谈中,他始终充满激情,最后他告诉记者,他希望建博物馆的愿望已经实现,去年河南省文物局批准成立白河书斋晁氏藏书博物馆。洛阳师范学院和洛阳市洛龙区免费提供场地,试展出阶段已接待数万人,不日将正式免费向社会开放。携典籍投奔“有道之国”乃是中国的传统,据《吕氏春秋》记载:“夏太史终古见桀迷惑,载其图法奔商;商内史向挚见纣迷惑,载其图法奔周。”我们的古籍就是靠这些有识之士才得以保存。忽然觉得应该用“士”来形容晁会元,虽然这个词似乎渐渐冷却。一个守正求实的大家,一个弘毅志道的士人,如何在现今的环境中功德圆满,而藏之名山,以传后人是他最大的心愿。(转自网络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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